张爱玲《牛》中的意象浅析
江宁开发区学校 王冉尧
【摘要】《牛》这篇小说整体风格不同于常见的张爱玲作品,但其间意象的使用具有张爱玲一贯风采。本文试分析《牛》中出现的典型意象,归纳分析这些意象的内容和意义,来探究其烘托气氛,反映人物心理,象征人物命运的作用。
【关键词】张爱玲;牛;意象;日月;眼睛;动物;
初读《牛》这篇小说,疑惑这究竟是不是张爱玲的文章,因为其选材与内容与她后来所常作的雪月风花、倾城爱恋大不相同,其间透露出的底层人民的绝望与无奈令人动容。这是张爱玲为数不多的关注底层人民生存现状的文章,她从一个与底层相距甚远的阶级向贫苦农民投去温情脉脉。
尽管题材不尽相同,但属于张爱玲的创作风格不变,她文章中层出不穷、富于弹性的意象为读者带来了愉悦的审美体验。日月风雨、古典屏风、旖旎山水、玻璃镜子……在张爱玲的文章中都被赋予了特殊的意义,以简单的形式影射复杂的内涵。这使得张爱玲的文章有难以言喻的意境,也一定程度上引导着阅读者的心理状态。这种审美意趣也是张爱玲小说的一种艺术魅力。
下面,我将依次分析《牛》这篇小说中出现的几个重点意象。
一、日月:悲惨世界没有希望的光
日月的意象第一次在《牛》中出现是“初晴的稀薄的太阳穿过栅栏,在泥地上匀铺着长方形的影和光”。“初晴”本是一个美好的意象,预示着大雨初霁,苦难即将过去,迎来的应该是彩虹与光明。然而,实非如此。太阳光并没有为禄兴他悲惨的境遇带来任何缓解的预兆,他与娘子依然深陷无牛可以耕地的窘境。太阳光虽然穿过了栅栏,像是冲破束缚送来好运,但地上的长方形依旧暗示着底层人民这一身份像一个囚笼,一旦走入就无可逃脱,只得在一桩桩一件件厄运事件中走向灭亡。
第二次是“太阳晒到干菜上,随风飘出一种温和的臭味。”这是常见的农村景象,本应充斥着温情,但场面的温暖却与主人公们内心的焦躁不安形成了鲜明对比。同时,这也从侧面表现了禄兴一家的困窘。太阳的光芒给予了干菜,却不能为禄兴家带来一丝慰藉。
第三次是“禄兴不做声,抬起头来望着黄泥墙头上淡淡的斜阳的影子,他知道女人的话是不必认真的,不到太阳落山她就会软化起来。”对此时的阳光的描述依然是稀薄,但更是西斜。这看上去像是一种预兆和倒计时,一个底层家庭的生活逐渐走向不可支撑的地步,在太阳落山之时,也可以说是生活的重压下,女人终将妥协。
第四次是“黄黄的月亮斜挂在茅屋烟囱口上,湿茅草照成一片清冷的白色。烟囱里正蓬蓬地冒炊烟,薰得月色迷迷镑镑……”依然本应是农炊的温暖景象,却被张描绘得惨惨戚戚,像吊住一口气的将死之人,这个底层家庭即将走向绝望。
第五次依旧是描写“黄黄的月亮”,“斜挂在烟囱,被炊烟薰得迷迷镑镑”。但这个夜晚却更寂寞了。随着禄兴被牛顶死,绝望彻底笼罩了这一个底层家庭。对于禄兴娘子来说,这一黄黄的月亮已与前一日的完全不同了,但她依旧如同往日一般生火做饭,继续过自己的悲惨日子。这是农村底层人民无奈的悲哀。
日月,本是很常见的意象:太阳,象征着温暖与希望,月亮,虽清冷却也不至于悲惨。但在张爱玲这一篇小说中,日月却是残酷的,照耀着底层挣扎的人民却不给予希望。这颇有点冷眼旁观的意思,但本就如此,在张塑造的这一悲惨世界中,本就没有希望的光。
二、眼睛:晦涩心灵封闭的窗
文章中两次写到禄兴娘子的眼睛,总是“棕色”并“温驯”的。棕色,相对于黑色来说没有那么大的威慑力,同时也缺少生机,像是被生活苦难冲淡的墨水。温驯,是那个时代女性身上的特质。她们总是一味顺从,或像禄兴娘子一样,有自己的意见,却总在现实的窘境之下妥协,无力地走向已经备好的绝境。禄兴娘子这一形象的塑造也因此饱满。她是旧中国贫苦女性的典型形象:她勤劳坚忍,忍冻忍饿也要养鸡,失去耕牛却仍然要谋划春日播种过日子;她善良温顺,为了能够耕田忍痛顺从丈夫卖鸡的决定;她命运悲惨,无论怎样挣扎,还逃不过悲惨的结局,最终连丈夫也死了,成为一个绝望者、孤苦者。
三、动物:希望的寄托,绝望的降临
文中主要重复出现了两种动物,分别是“牛”与“鸡”。这两种动物看似差别很大,但都曾经象征了禄兴一家的希望。“牛”是用来春耕的,可以说是禄兴一家正常生活的一个必经步骤,但最终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,生活走向绝望的助推。它带走了禄兴的生命,带走了禄兴娘子的希望,带走了一整个家庭活下去的可能性。
“鸡”是禄兴娘子忍饿忍冻省下钱来买的,却要被拿去租牛耕田。禄兴娘子固然舍不得,可春耕确实更重要,意味着一家人未来一年的口粮。所以“鸡”也是希望,温饱的希望。某种程度上来说,“鸡”也象征着像禄兴、禄兴娘子一类底层人民的命运。鸡“瘦怯怯的”, 有着“突出的肋骨和细瘦的腿”,底层人民也是同样贫苦瘦弱;鸡平时吃些食勉强孱弱地活着,一到关键时刻却被拿出去租牛,它们绝无选择余地,底层人民也是勉强讨生活,在灾难来临之时完全无反抗之力。为了生存,生命做过挣扎,但这挣扎在现实面前多么无力,以惨败告终。
以上分析可见,张爱玲对于意象的选取堪称匠心独运、游刃有余。张爱玲使浸润自己内心情感和意识的物象与小说内容完美地契合,使得某些意象在作品中表达多重深刻意义,情感于潜移默化中流露,更深入人心,象征色彩也更浓厚。
参考文献:
【3】覃子阳,《论张爱玲小说的语言和意象》,《名作欣赏/张爱玲研究》,第115至118页。